深思顿悟

小时候对贵州城镇的了解，仅限于省会贵阳和史载红军长征曾召开重要会议的遵义两座城市。后来又熟悉了贵州的安顺市，那是入伍学飞后在海军航空兵部队服役时，1974年曾到这座城市的“011系统”（“三线”航空工业基地）小住十几天，试飞并接收新研制的歼-6ⅢA型战机（由安顺机场驾机飞回部队）。对当地的屯堡人（明朝驻军的后代）和白苗、青苗、梳子苗等苗族同胞留有深刻印象。

一晃47年，2021年再到贵州，留住的第一座城镇，就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镇远县。

镇远古城，初建城邑始于两千多年前，史书记载最早名称是“竖眼大田溪洞”，秦代隶属三十六郡中的黔中郡；汉代改设沅阳县，唐代曾名梓姜县。宋代设立镇远州，始称镇远。一条舞阳河自西向东劈山穿峡把镇远城区分为两爿。这舞阳河有讲究。它源于如今镇远西边的瓮安县，经镇远东流到湘西汇入沅江，是古代著名“五溪”之一的舞溪（其它四溪是雄溪、满溪、酉溪、辰溪）。唐代李白诗句“杨花落尽子规啼，闻道龙标过五溪”的“五溪”，正是指这一带。那时李白在扬州，闻知好友王昌龄由江宁丞（江宁即今南京，丞即副行政长官）被贬为龙标县尉（龙标县，今已不存，唐代县治在如今黔东、湘西交界处，县尉一般是县令下属各部门的九品官吏）后，想到那五溪之地蛮荒偏远、山水阻隔，从江宁前往要数月旅途羁绊，便写下这首《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》的诗作，深表同情、关切之意。我熟记此诗，以往只概略知道“五溪”是指古代夜郎国偏西的荆蛮之地。没想到而今竟脚踏“五溪”大地，并可告慰李白老先生：今日“夜郎西”的五溪之地，高速公路、高速铁路、民用机场早已联通祖国各地（高速公路和高铁过境镇远并设站，距临县黄平机场74公里）；您老若是当今在扬州想念此地好友，再也不用“我寄愁心与明月，随君直到夜郎西”了；一张高铁票或机票，即可朝辞扬州芙蓉楼，暮临夜郎五溪水，与好友重聚了。

到镇远当天，地导俞萌女士带我们到舞阳河畔的“传说客栈”刚安顿好，便领我们走进古老的复兴巷，去参观唐代上官婉儿后人迁居此地的故宅。

上官婉儿，太熟悉了。这位唐高宗时宰相上官仪的孙女，先被则天女皇器重，后被中宗李显封为昭容皇妃，在两朝内廷负责制发诰命文书、评定国内诗文。这位当时引领诗词创作的女杰，与西汉卓文君、东汉蔡文姬、宋代李清照，并称我国古代四大才女。却怎么也想不到此地竟有她家族的故宅。

原来，上官婉儿在唐睿宗景云元年朝廷内乱死于非命后，上官家族便迁徙外地。毕竟诗书传家，其后代家境一直殷实。传至清代嘉庆年，上官家族一支辗转来到“黔东门户、滇楚锁钥”的镇远，经商致富后，就修建了这处宅院。清朝末年，此处上官家因境遇不顺，开始变卖家产，几经周折，这处有着两进院落、建筑面积达740平米的宅院，被全姓家族购买。所以，如今院门外墙既有“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 上官民宅”的标示，也有“全家大院”的标牌。

院门上方“西台世系”的匾额令人瞩目。经了解，上官仪是由西台侍郎（西台即原中书省，是朝廷的中枢机关，西台侍郎即副宰相）升为掌管西台的宰相。这幅匾额表明此处系宰相家一脉。全姓家族拥有此宅第后，坚持保留此匾，虽为乐享荣耀，却也让后人知晓此即上官婉儿家族故宅。

上官故宅现有东、西两进院落，北屋均为两层楼房；正厅与厢房都是木雕门窗、刻花瓦当、大漆桌椅，古色古香。面对这典型的清代建筑，不由想到中原许多城镇中，有些清代民居都已是省级乃至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镇远现保存有上官故宅这样的古民居30多处，应该申报提高文保等级了。

很有趣的是，由这座上官故宅竟引出了“歪门斜道”这一镇远建筑的特殊风格。

经地导俞萌提示，我们才看清这上官故宅开启的院门没有正对着门前街道，而是偏转了45度角，歪斜地冲着街道，真是罕见。她又说，像这样歪门斜道的宅院，在古街巷区随处可见。果然，在四方井巷、仁寿巷、冲子口巷等街巷，我们不时遇到这样歪门斜道的民宅院落，令人称奇。

之所以宅院街巷出现歪门斜道，完全是一种风水布局。镇远是古来湘黔川渝物资集散地，多商贾之家。商人讲究财不露白，富不彰显，院外之人不能直视院内。因此便有意将院门扭转角度设置，形成门歪道斜的局面。可知，歪门斜道在镇远绝非贬义，那是一种历史文化的独特反映。

另外，镇远古城是依山而建。山体凸凹扭曲，坡度大小不一，这街道无法或东西、或南北正直修筑。而院中建房则要依照东西南北朝向取正。于是，即便院门正对街巷，若那段街巷方向不正，方向取正的院内房屋，与院门和街道也显得即歪又斜。

我还注意到，镇远县城主干道兴隆街上的县机关大院，那院门与顺直的街道也形成了三四十度的夹角。其对面不远，则是一爿“歪门斜道餐厅”。

镇远古城的歪门斜道，你不印象深刻都不行。（全文完）

 图18、我在上官婉儿家族故宅院门前留影（院门右侧砖墙上有“上官故宅”标示）。

 图19、上官故宅西院内。

 图20、上官故宅西院，图左为北屋正房。

 图21、上官故宅东院，图左为北楼正房。

 图22、上官故宅东院北楼一楼正厅。

 图23、上官故宅东院南墙“福”字壁。

 图24、古巷铜钱状的窨井盖，寓意水流走，钱留下。